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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人物 | 黄阿丽新剧怒呛绝望生活

摘要: 辛辣亚裔和不好笑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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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重回观众视线,喜剧演员黄阿丽(Ali Wong)没有怀孕,也没有带上她招牌的大胆段子。她的新剧《怒呛人生》(Beef)以少见题材“路怒症”为切入点,讲了一个让亚裔观众感到熟悉,关于愤怒、绝望和家庭的故事。《怒呛人生》不同于黄阿丽以往的戏剧作品,她将它视为自己单口表演生涯中的一次中场休息。《纽约时报》评价,《怒呛人生》是“过去一年中最令人振奋、惊讶,最富有洞察力的作品之一”,它赤裸地表现亚裔的愤怒和绝望:“对愤怒的研究有个人与文化特色,剧中每个不快乐的人都以不同而迷人的方式不快乐。”

听到女儿想离婚,黄阿丽的妈妈很不高兴。“你就不能等我死了再离吗?”妈妈的回答让黄阿丽感到“不可置信”:“她竟然要求我不要按自己的想法生活,但她82岁了,我能怎么办?”这个靠单口喜剧表演走红的亚裔演员无奈地回忆。妈妈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新闻爆出的那一天,无数亲朋好友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说‘自己死了100万次’,第二天醒来时郑重宣布:‘我活过来了。’”


黄阿丽也活过来了。2022年,她宣布和结婚八年的丈夫分手,但强调两人“依然是最好的朋友”,丈夫还负责她未来的全美路演活动。今年4月,她和亚裔明星史蒂文·元(Steven Yeun)主演的电视剧《怒呛人生》在流媒体平台上线,好评如潮。剧作在权威影评网站“烂番茄”上有98%的专业好评率。七年前,单口专场《小眼镜蛇》(Baby Cobra)和之后的《铁娘子》(Hard Knock Wife)、《风流女子》(Don Wong)让这个挺着孕肚,语出惊人的亚裔女演员成名。“我想躺平,我不想努力做什么女强人。”“你知道如果我是个男的,如果我有老婆,我会比现在更成功多少吗?”2023年,告别孕肚,恢复单身,不再嘲讽男女关系的黄阿丽,转而拿出洒满血与泪的《怒呛人生》。它疯狂、灰暗、沉重,以少见题材“路怒症”为切入点,讲了一个让观众——特别是亚裔观众——感到熟悉的,关于愤怒、绝望和家庭的故事。“《怒呛人生》是过去一年中最令人振奋、惊讶,最富有洞察力的作品之一。”《纽约时报》评价。“它对愤怒的研究有个人与文化特色,剧中每个不快乐的人都以不同而迷人的方式不快乐。”

摘下眼镜的黄阿丽

离婚后接受《纽约》杂志专访时,黄阿丽第一次在镜头前摘下眼镜。她曾说自己造型的秘诀是买时髦的大墨镜,再把墨镜片拆掉,换上有度数的镜片,“好遮住我巨大的额头”。摘下眼镜的黄阿丽看起来少了些咄咄逼人。她在采访里说,40岁以后才第一次接触在线约会软件“让人兴奋”:“我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所有人都在我的手指尖上,可以对他们进行任意评判。”“她还是我们熟悉的那个爱开玩笑的黄阿丽。”《纽约》写道。那个爱开玩笑的黄阿丽曾穿着八美元的快时尚短裙,挺着七个月孕肚大谈性和做母亲的烦恼。这样的黄阿丽获得了全球观众的喜爱,八美元的裙子被美国国家历史博物馆收藏。她成了一个叛逆、大胆、出格的符号。


三部单口专场、一部浪漫爱情喜剧之后,黄阿丽变了。就像她在杂志上摘下的眼镜,黄阿丽变得更复杂,少了一些直白呛人的幽默,多了关于人与家庭的思考。离婚当然是她转变中不能忽视的一环。谈到前任伴侣,黄阿丽坚定地说自己和前任丈夫贾斯丁·哈库塔(Justin Hakuta)“依然是最好的朋友”。“我对贾斯丁的感觉很微妙。至今他依然对我的段子有最终否决权。因为我和他的关系,即便在离婚之后,也比一个两分钟的笑话更重要。我不怎么谈论我的家庭,我绝对、绝对不谈论他的家庭。你也许会注意到我从不开婆媳玩笑。贾斯丁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依然迫切地需要他、尊重他。”她说自己的离婚“非常不同寻常”:“人们好像不能接受一个和平、友好的分手。”她很怀念挺着孕肚表演的生活,“舞台上只有我一个人时,有点孤单”。她的两个女儿长大了,为了陪伴孩子,她每天给她们做早饭,接她们放学,晚上再做她喜欢的喜剧表演。但女儿们“还不能理解我的工作,如果讲关于她们的笑话,我需要征求她们的同意”。

△黄阿丽与前任丈夫。

尽管如此,如果是见过贾斯丁的照片、关注她职业发展的观众,点开《怒呛人生》时或许还是能会心一笑。《怒呛人生》里有太多黄阿丽本人的影子。她饰演的女主角艾米·劳有高大英俊、黄金履历的丈夫和可爱的女儿。艾米正计划出售自己的公司,好多花一些时间留给家庭。看似完美的人生,却把她逼到在停车场冲陌生人竖起中指,引发一串停不下来的路怒症噩梦。“艾米被困在自己建造的迷宫里,她因此感到非常愤怒。”当记者追问:“艾米是不是很不开心?”黄阿丽在回答之前沉默了很久。

△黄阿丽与史蒂文·元在《怒呛人生》宣传活动上。

“不一定。我认为她在某些瞬间是快乐的,在另外一些瞬间,她希望感受到快乐。但它们太短暂了。”她对媒体坦白,自己不习惯被洛杉矶的狗仔队追拍,她害怕出名,担心名气会让自己失去逗笑观众的能力。“当人们开始神化你时,就是你变得不幽默的时候。”


“不幽默”,是黄阿丽以喜剧身份出道时就有的终生焦虑。她曾在写给女儿的信《亲爱的女孩》中说,如果三个晚上不登台表演,她就害怕自己“回到表演的原点,一切重来”。为了消解这种对自己不再幽默的担忧,黄阿丽干脆选择了一部非喜剧作品。她在剧里不但有沉重甚至有点血腥的表演,还有性戏份。“拍摄《怒呛人生》是我做单口喜剧以来休息最长的一次。一开始,我很担心,我是不是不再有趣,会不会‘肌肉萎缩’。在单口喜剧上,我知道我已经做得够多了。我担心如果每天都在说段子,我很快会重复自己。《怒呛人生》的剧本不是我写的,但这些感情都与真实的我联系在一起。我无法说清那是什么。”

△黄阿丽因单口喜剧表演《小眼镜蛇》成名。

虽然不再好笑,《怒呛人生》的内核依然有黄阿丽在单口喜剧中谈到的主题,无法平衡家庭与事业的妈妈、男女关系、迷茫的中年人生。她对《好莱坞报道》说,《怒呛人生》“有我对感情、关系和职业妈妈等无法在单口喜剧舞台上说的所有意见。”它绝不是Netflix平台上那些浅薄、快节奏、格式化的“下饭剧”。它密不透风,观影时观众也许需要经常按下暂停,“缓一缓”。在影片的开头,绝望的建筑工人丹尼(史蒂文·元饰)在停车场与艾米爆发争执,这场越来越出格的路怒争端最后演变成涉及枪支、性、犯罪和自我质问的疯狂之旅。导演李成真说,艾米的完美生活下“掩藏了自我厌恶与绝望”。这种绝望里有许多亚裔观众,特别是女性亚裔观众熟悉的细节:当成年后的艾米试图告诉母亲她曾经目睹父亲的出轨行为时,母亲半是不耐烦,半是害怕地挥挥手:“我已经知道我需要知道的所有事情,请你不要再说了。”艾米与父母无法和解,他们原本并不打算要孩子,总在强调“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艾米只能沉默,最终缓缓地质问母亲:“人生是不是就是一代代地传递错误?”——《怒呛人生》出品方正是今年因亚裔故事《瞬息全宇宙》横扫奥斯卡的独立娱乐公司A24。“他们的不同在于,《怒呛人生》更多地质疑存在主义,少了热狗的手指(《瞬息全宇宙》中的幻想元素),多了一些赫尔佐格般的焦虑。”英国《卫报》评价。

△《怒呛人生》剧照。

它最特别的地方在于,这是一个关于愤怒亚裔的故事。中国观众在影评网站“豆瓣”上高呼“发疯亚裔实录太精彩”。在剧中第一集,丹尼就痛苦地说,自己“太讨厌对别人微笑了”。这个为生计奔波的男人面临家庭与生活的重压,痛苦无处发泄。停车场争吵成了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两人拿着枪指着对方大吼大叫,骂声连篇。《纽约时报》说《怒呛人生》是两个阶级的故事:贫穷、工人阶级的丹尼和富有、空虚的艾米一样痛苦,他们因无力改变生活而愤怒。


它更大的主题是,剧中几乎所有主要角色都是亚裔,他们不是美国社会认为的那种模范、安静、好脾气的亚裔。2021年,美国NBC新闻网的调查显示,美国社会对亚裔的几大刻板印象包括:温和、“道德标兵”、爱读书、不幽默。《怒呛人生》显然希望打破这种印象。艾米从父亲那里学会压抑情绪,“沟通不是他的强项”,从母亲那里学会“不要抱怨”,还参加“情绪治疗”,这一切最终都是徒劳,她依然不可抑制地愤怒。《纽约客》评价:“《怒呛人生》可被视作亚裔美国人参与表达流行文化的一步。与《喜福会》和《瞬息全宇宙》不同,《怒呛人生》不纠缠于探索移民二代失落的文化冲突,它更希望探索年轻一代如何养育孩子,如何避免将宿怨和创伤传递给下一代。”也有影评人提到,《怒呛人生》戳破了现代人虚伪的假象,在注重完美、抗压的现代社会里,发火被当作无能、幼稚的表现。剧集却提出,也许这场爆发才是修正、重启人生的开始。剧中的男性角色显得比女性更孤独,艾米的丈夫虚有其表,丹尼家庭破裂。扮演丹尼的史蒂文·元说,当丹尼和艾米大喊大叫时,与其说他们在发火,不如说“他们在希望与人进行深刻的连接”:“他们不是天生的坏人,也不是天生的好人。他们只是人,被时间和环境置于这样的境地。”在《怒呛人生》首映会上,导演李成真说心理学家荣格的一句话贯穿了这部作品:“人不是通过想象光明而变得开朗,而是通过认识黑暗。”

△《怒呛人生》剧照。

“在混乱、裂缝、赤裸裸的人面前,我们才认识到,啊,原来我们所有人都有丑陋的一面。”李成真说。“你不孤单,也不奇怪,更不必背负太多羞耻。”


内容来源于《周末画报》

撰文—林湃 

编辑—Y 

图片—Get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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