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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读 | 劳瑞·安德森:她在洪水中得到的一切

摘要: 从死亡中寻找生的艺术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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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庆幸我是差不多听了劳瑞·安德森十多年之后,才恍然知道她和路·瑞德(Lou Reed,摇滚明星,“地下丝绒”乐队主唱)是夫妻——从后者的讣闻得知。不过即使这样,后者也完全没有掩盖她的光芒,我一直觉得“地下丝绒”乐队比路·瑞德本人前卫,而混杂着更多表演艺术家、行为艺术家身份的劳瑞,无疑又比他们更前卫若干。

也难怪,《Big Science》和《Mister Heartbreak》《Bright Red》 这三张她的经典专辑诞生的时候,她甚至还没有和路·瑞德恋爱呢。我是在2000年左右开始听她的,那时YouTube尚未被广泛使用,我听着她极为戏剧性、充满停顿和转折的音乐,看着她头戴白眼镜全身刷白的表演照,就想像了一番可能发生的现场即兴艺术。那时已经知道劳瑞的现场起码是她的音乐一半魅力所在,但始终没有做到跳出音乐本身去寻找那个作为前卫艺术家的她。


后来,劳瑞的狗洛拉贝尔走了,劳瑞为它制作了一部电影《犬之心》,电影没完成,路·瑞德也走了⋯⋯直到今天我读到这本劳瑞的视觉回忆录《我在洪水中失去的一切》才知道,死亡对她的意义,不仅仅是丧失之痛。可以说,正是在作品中一次次咀嚼死亡的意义,她被命运洪水席卷而去的一切,都以更珍贵的方式在她的生命中获得了重生,包括洛拉贝尔、包括路·瑞德,包括爱本身。

△劳瑞·安德森与丈夫路·瑞德。

我在《犬之心》里看过的劳瑞小时候的传奇经历,在书中重现了更清晰的脉络。小时候跳水摔断背身处儿童重症病房的恐惧,潜入冰湖救出两个落水的弟弟的勇气,倾听母亲遗言时的梦幻感,三者圆融连接,成为她许多作品背后的动力:意图触碰每个人、每段历史、每个事件本身所具有的神奇,最终她创造出从冤狱中探究自由、从灾难中洞穿生死、以偶然碎片承载沉重的议题的作品。就像电影中她发现洛拉贝尔意识到秃鹰视它为猎物之后的警觉,是类似于“9·11”后美国人抬头看天的神情——一切都变了,劳瑞注目、铭刻这骤变。


《西藏生死书》和她的藏传佛教师父、华裔太极师父传授给她的东方智慧,她用一只小狗、一个曾经的小女孩的经历,回向给我们。


同时,这又是一本非常认真的文化捍卫宣言,关乎前卫艺术,更关乎那些“落后”的价值观。劳瑞固然是走在当代艺术尖端的一人,但仔细看她与那些时尚的弄潮儿大不一样,更接近她在那些冷峻的歌谣里那个变化着假声和身份的口头史诗传唱者,使用的是最笨拙、天然的方法。

△1982年,安德森在荷兰登台演出。

比如她反复提到的一个词:B计划(即备用计划)。劳瑞说:“这本书的次要情节,则是关于B计划的创造和用处。我常常因为与技术、实体或理论问题有关的错误、意外、误会、取消、困难和灾难,而必须想出很多备用计划。我大部分的作品也都是以这些失败为基础。”


“我在1990年代早期首次和布莱恩·伊诺在录音室里合作时,他对失败的喜爱程度可把我吓坏了。他似乎很期待失败。失败让他有机会重新思考整个计划,变得更有弹性,可以重新定义计划,从头来过。在这段漫长的录音过程中,我发现当一首歌录制完成时,通常跟原始版本几乎完全两样。有时要抛弃原有的一切是很痛苦的,有时却让人感到兴奋无比。但最后我终于学到,失败只不过是一种定义,就像某一道甜点如果被称为蛋糕可能彻底失败,但如果把它重新命名为布丁,反倒能大获成功。”


不是那句简单的“失败是成功之母”,毋宁说,失败就是失败,她动用艺术的一切魄力去证明,失败才让你有可能发现主流思维以外的那无数个后门,学会珍重所谓唯一标准答案之外的无数可能性。而这可能性很可能就藏在事物的本质中,我们迫切追求成功的心遮蔽了它。“对我而言,创作的过程就是如何逐渐认识素材并尊重它们的本质,学会不要去用力敲打容易碎裂的东西。”这种领悟,是经历过许多碎裂的人才能说出的。

△2003年,安德森在自己的艺术展览上。

劳瑞和路的相处之道也很值得我们参考。劳瑞说,路还在世时,两人曾经讨论过关于夫妻生活与相处的简单准则,以下是他们的三条准则——第一:不要惧怕任何人。第二:要能立即感应到是谁在讲废话、吹牛与说谎。第三:要非常、非常地温柔。


老实说,在华文出版中很久没有这种推心置腹的艺术家自白书了,有的篇章让我想起台湾艺术家黄翰荻的散文集如《止舞草》,一样的诗意和诚恳,可后者是1990年代的作品,现在的艺术家无暇如此深沉地自省。我不喜欢大多数的著名行为艺术,甚至一度觉得那些行为艺术其实是情感勒索:有的针对观众,有的针对合作者。极少的例外却真正发人深省,劳瑞·安德森便是这例外之一,也许是因为她学会了她的上师教她的:感受悲伤但又不置身于悲伤中——那就是古典诗学中所谓的“哀而不伤”。劳瑞不沉溺,她洞察,然后果断地潜入死亡之中,把你打捞出来,就像她捞出冰湖中的弟弟一样冷静有力。


死亡和后悔、内疚相连,因此死亡与你更密切而不是死者。通过与死亡的反复亲近,在《犬之心》结尾,劳瑞告诉我们她的发现:死亡的目的在于释放爱。换言之,她在现实的洪水中失去一切,重新开始讲述的目的,也在于释放,释放死者的灵魂,使之穿越中阴重获自由;释放艺术,使之回归魔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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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瑞德的一生》

作者:Anthony DeCurtis

出版社:Back Bay Books 

“地下丝绒”乐队主唱路·瑞德生前极少公开谈论自己的生活,还拒绝了出版商的个人回忆录邀约。瑞德去世后,曾深入采访他的《滚石》杂志作家安东尼·德克蒂斯走访数十名瑞德的朋友、家人和合作伙伴,希望在《路·瑞德的一生》中还原这个神秘的摇滚乐偶像。德克蒂斯被认为是少数获得瑞德喜爱的音乐评论家之一。在这部传记中,他从瑞德的中产家庭童年写到他与“地下丝绒乐队”的创作、他的感情生活和他与大卫·鲍伊、安迪·沃霍尔等艺术家之间的关系。本书被《纽约时报》评为“史上最佳路·瑞德传记”。


内容来源于《周末画报》

撰文—廖伟棠

编辑—Y

图片—GET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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