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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言少语，是与孙正义做过交易的人对他的印象。不少希望获得投资的初创企业创始人都曾前往他位于硅谷的豪华庄园寻求一次千金难得的对谈。在旁观者的描述中，这个家“完美无瑕”：走廊装饰着艺术品，大会议室铺了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和华丽的木制品，小侧厅笼罩在枝叶形吊灯之下，而真正与孙正义见面的地方有一张双座沙发，几把椅子和一张小小的咖啡桌。垂直农业创业公司Plenty的创始人马特·巴纳德（Matt Barnard）以及数据存储初创公司Cohesity的创始人莫西特·阿隆（Mohit Aron）都曾在这里完成交易，前者获得了2亿美元投资，后者获得了2.5亿美元。面对创业者的推销，孙正义多数时间保持沉默。当他听到阿隆回答公司“未来有一天可能会捕捉到世界上大部分的数据”后，他思考30秒便回了“OK”，两人握了手，画下这场交易的完结符号。
孙正义就是这样通过多次大手笔的收购以及具有先见之明的投资，将软银塑造成世界上极具影响力的科技公司，多次撼动整个行业。《金融时报》将孙正义形容为“赌场豪客”，“历史事件簿上不乏他精明的赌注”。但就在几个小时的高额下注后，这名豪客拿着一连串不利的手牌陷入了困境，而他同时也是赌场老板和最大股东——这就是孙正义和软银的近况。软银市值过去一年大幅缩水，上半年亏损5.26万亿日元后，通过抛售阿里股票套现5.37万亿日元，才换来三个季度以来首次盈利的消息。另一方面，专注于投资科技初创公司的“软银愿景基金”（Vision Fund）累计投资亏损2050亿日元，投资的475家公司，均以暴跌收场。他个人还欠着软银47亿美元。风格激进、酷爱冒险的孙正义不得不停了下来，承认软银现在是需要采取防御型措施的时候。“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在财报会上发言。”11月，孙正义宣告了他的退场。有人认为他在激进投资后尝到苦果，被迫出局；也有人认为他将寻找令软银再度崛起的方案，不出一两年就能重回巅峰。
只做第一
孙正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背负着“成为第一”的压力。这源自父亲曾对他说的一句话：“你是个天才，你是日本第一，你会成为大人物的。”他出生于韩国贫穷家庭，后随家人偷渡至日本，幼时因移民身份被扔过石子，遭受的歧视持续到中学，一直看着父亲因外来人的窘迫境况努力工作。在这种逆境之下，他确立了要做企业家的目标。为此，他找到日本麦当劳当时的CEO藤田田，先是给藤田田的助手打了60个电话，未能得到回应他便直接飞往东京，等来了15分钟的会面，也得到了两条建议：学英语和计算机科学。于是，他毅然辍学，前往美国，先学英语，又连连跳级，最终进入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经济学专业。
从这时起，孙正义对交易的喜好与商业头脑便显露出来。他从日本空运街机租给当地餐馆和酒吧，赚得第一桶金（100万美元）。第二年，他又找到为盲人发明多语音计算器的教授福里斯特·莫泽尔（Forrest Mozer），两人一起开发了袖珍翻译器，并将设备专利卖给了夏普，赚得他的第二个“100万美元”。莫泽尔回忆起孙正义带着商业计划找到他时，他很惊讶。回家后他向妻子预言，这个人有一天会主宰日本。
事实证明，在个人电脑兴起的时代，被称为“Mr.Internet”的孙正义乘着互联网浪潮疯狂豪赌，据说曾一度拥有整个互联网行业25%的股份。在对“如何用技术改变社会”的思考中，孙正义大肆押注科技股，分别用了30分钟和6分钟就完成了和雅虎、阿里巴巴的交易，也被视为孙正义的封神之作。
“曾有三天，我比比尔·盖茨还富有”，孙正义曾多次向媒体讲述这段故事。那时，软银已经是上市公司，他凭借着手中33%的雅虎股权当了回世界首富。但很快，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裂，软银的市值从2000亿美元暴跌至20亿美元。失去了99%的财富，孙正义却又找回了最初的“战斗精神”。2014年，他在采访中将自己与美国运营商Sprint的首席执行官马塞洛·克劳尔（Marcelo Claure）相比，“他是斗士，是挑战者，他喜欢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战斗，他的一生如此，我的一生也是如此。”说这段话时，孙正义已经以200亿美元收购了这家公司，克劳尔也被他收入麾下。但他的挑战不止于此，他还对垄断日本电信业务的NTT攻城略地，一举成为日本电信业的主要参与者。乔布斯也曾是他的进攻对象。2005年，他带着自己设计的iPod草图飞到库比蒂诺与乔布斯会面。当时，苹果已经着手设计，并不需要孙正义的草图，但这样的大胆举动打动了乔布斯，他用iPhone在日本的独家销售权回馈了这个千里迢迢赶来的“投资狂人”。
下一个目标
市场风云变幻，孙正义摸爬滚打四十载，在21世纪的第三个十年又一次尝到了至暗时刻的滋味。他试图捧起被称为韩国版阿里巴巴的电商巨头Coupang，但这家企业2021年在纽交所上市之后便一路走低，从69美元/股跌至如今的20美元/股。后来，共享办公空间Wework上市失败成为软银的烂摊子，也让孙正义自批数十亿美元花得愚蠢至极。失败案例不胜枚举。2022年8月，曾自称“上帝之子”的孙正义在节节败退之后用日本历史人物德川家康隐喻自己的境况。他展示了一张德川的自画像，那是德川因轻敌冒进吃了生平唯一败仗后，命画师记录下的狼狈模样，用以自警。而孙正义也坦诚“我为自己过去贪图暴利而感到羞愧”。研究公司伯恩斯坦（Bernstein）的分析师克里斯·莱恩（Chris Lane）一直追踪着软银的发展，在他眼里，孙正义比任何人失败的次数都多，但他也从失败中有所习得，并总在遭遇挫折的情况下取得惊人成功。
孙正义自认是著名兵法家孙武的后代，痴迷《孙子兵法》并运用在企业经营管理之中，自创了“孙孙兵法”哲学（“孙孙”分别取自孙子的“孙”与孙正义的“孙”）。其中有一条“一流攻守群”讲的便是应以天下第一为目标，洞察时势潮流，考虑攻守均衡。这一次，他宣布将软银的日常管理工作移交给首席财务官后藤芳光等几位高管，这是因为自己太好斗，但软银目前需要的是防御型管理。他表示：“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想致力于ARM下一阶段的爆炸性增长。”对于他而言，这约等于回到了奋斗的原点。1970年代，在获得建议前往美国留学后，孙正义偶然在科学杂志上看到了微型计算机芯片的照片，一块指尖大小、直径不到1厘米的东西涵盖的内容可以超越人类智力活动的范畴，充满斗志的他因此激动落泪。11月的财报会上，他又回忆起这段故事，认为在一个信息化的时代，ARM将拥有更大的舞台。孙正义计划，将推进ARM上市。“我会考虑ARM的商业机会——这是我能量的来源、快乐的源泉、兴奋的源泉。”他也将此视为改善软银业绩能做的“最好贡献”。2016年，接受印度媒体采访时，孙正义曾被问及“希望如何被人们记住”，他的回答是：“一个赌未来的疯子。”他的目标，从来不只是40年，而是以未来300年为目标，将公司打造成对人类进化做出最大贡献的企业，这是他19岁时就制定的宏图壮志。翻身之仗并不好打，但孙正义从不是没有信念的人。传记作家井上笃夫在《信仰·孙正义传》的结尾记录了孙正义说的一段话：“位居三流，含恨而死，我讨厌这样的结果。我要成为第一，而且遥遥领先。”
内容来源于《周末画报》
撰文—抱年堇
编辑—金布莱
图片—Get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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