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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9日,全世界通过英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葬礼,向大英帝国时代进行政治告别;4天后的9月23日,英国特拉斯政府主动启动了大英金融帝国的葬礼。启动人是新任非洲裔财政大臣克沃滕(Kwasi Kwarteng),他在当天宣布了几十年来最激进的财政改革方案,被媒体称为“迷你预算”。“迷你预算”中的基本所得税降得不多(20%降到19%),但取消了较高所得税45%这档,为富人服务;对维持良好医保体系必要的新税“健康与社会保健税”进行了废除。 减税导致的财政缺口,会通过发行历史上最大的国债来弥补。
▲克沃滕
克沃滕和首相特拉斯本希望通过对选举承诺的兑现——大规模减税和财政发债,来解决经济动力,缓解越来越高企的通货膨胀问题,但明显适得其反,股债汇三市大跳水,英镑9月26日竟然达到了1.0327美元的历史最低点,经济学家评价克沃滕“迷你预算”的市场反应把英国这个金融大国跌出了欠发达国家的水平。
特拉斯内阁成员肯定觉得委屈,为什么撒切尔夫人能做成功的事情,他们做就得到完全相反的市场反应?简单说,是拎不清当下英国的处境。谁都知道撒切尔的改革严重伤害了工人阶级。民粹时代的今天,当欧美政府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如何提升工人阶级选民的生活水平的时候,你把主要为富人减税这个老手段放在了新时代,大家当然都会觉得你从关键思路上就没有抓住政治重点,所以信心大跌。人们早就注意到年轻时反女王的特拉斯本人相对的粗鄙,但没想到特拉斯的粗鄙还错在政治敏感度上。
第二,既然大规模减税,那么大规模发债是唯一能填补空缺的方法。但如果英国的经济主要靠这个来减少通胀,等于是把之前是货币政策主导的大英金融帝国,直接变为财政政策主导的欧陆式政府。这自然就让大家对英国的债市和货币信心大减——大家开始觉得你并不能如期还好这些债务,那么减少英国资产是市场非常合理的思路,这也是全球投资人对欠发达国家财政政策乱搞后的反应。
▲特拉斯
全球向女王告别才4天,世界对大英的信心就归零。这的确说明当民粹浪潮也侵蚀英国保守党之后,英国政党意识形态发生了变化。保守党原来是精英党,但随着民粹兴起,保守党开始迎合被全球化抛弃的低、中产选民,并且粗鄙化。问题是迎合精英的减税政策,加上迎合民粹的海量发债政策,再加上粗鄙化之后不再细腻的政策组合,得出来的不再适合原来的英国的金融大国地位。
这种迎合少数富人、民粹化、粗鄙化的政策组合,在特朗普政府中也可以看到,特朗普时代的美国之所以没造成英国这次的悲剧反应,是因为无论如何,美国依然是世界第一的强国,它的确有资本可以被这么民粹和粗鄙地操作,政策的代价往往被良好的市场数字隐藏,甚至转移到其他国家的危机中。但告别女王后的英国,再也没有这样的大国地位,特拉斯还用她机会主义、傲慢僵硬的身段模仿撒切尔和特朗普,只能是东施效颦。
“迷你预算”更重要的反对者是历史证据。无论是在发达国家还是在欠发达国家,在通货膨胀的时候继续注入大规模资金,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财富更大规模向富人转移,无法大规模减轻通货膨胀。虽然说自从全球化被欧美民粹政客批评之后,经济学的基本原理已经不被政客们当一回事,但作为一个他国不用英镑因此无法输出通胀的国家,难道目前这么激进的发债方案能倒过来减少通胀吗?
当然,不能对特拉斯政府过于苛责。即便不民粹而且更温和的美国拜登政府,也把一个保护主义法案包装成减税法案通过。但最大的不同依然是现在的英国已经告别女王,全世界已经以它现在的真正地位来审视它,再也没有大英帝国过去荣耀的面纱。
在这个去全球化意识形态已经成为西方主流的时刻,各国政府得小心自己过去成功政策的历史和政治背景,不能照搬过去。对全球化的共识、地缘政治长期在西方共同体内部没有地动山摇,过去一直是各国经济信心的底层来源,如今要放弃,那么也得一个个准备应对在各国逐步出现的、来自经济市场规律的猛烈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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