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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爱凌红出天际。在自由式滑雪女子大跳台惊人一跳之后，这个18岁的选手牢牢霸占社交媒体话题头条。“别人家的孩子”、“出生在罗马”、女性力量、精英教育、身份政治、明星运动员的光环与重压，她的身上有太多让公众紧抓不放的标签。在互联网疯狂的“造神”行为下，谷爱凌接下来的人生，是否能像比赛中那样做出更多精彩的极限动作，最终稳稳地降落在地面？
就是在冬奥开始之前，观众也很难躲过谷爱凌的名字。开幕前，她已出现在电梯间、地铁站与手机应用的开屏广告中，还有自己的纪录片，被认为是最值得期待的面孔之一，观众与赞助商在这个“天才少女”身上暗暗期待一些奇迹，他们押到了宝。她的热度在自由式滑雪女子大跳台决赛之后彻底爆发。完成创造历史的逆转一跳时，谷爱凌成了互联网最新的爆炸性话题人物。“爽文女主角”——社交媒体用户这样形容出身优渥、成绩优异、“不知道老天到底为她关上了哪一扇门”的谷爱凌。一些人索性称她为“罗马”，因为“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有的人就出生在罗马”。
“中国新一代运动员中一个独特的海报女郎”，美国CNN新闻网如此形容这个横空出世的18岁奥运冠军。除了夺金与打破历史的喜悦，谷爱凌身上有太多让公众紧抓不放的标签：女性力量、中西教育、身份政治、归化运动员、“顶流”明星的光环与重压。关于她的讨论早已超出竞技体育，发酵为对互联网“造神”、复杂国际关系与精英主义的嘈杂争论。
全新的荣耀
“我承认，我爱上了恐惧”——谷爱凌在自由式滑雪大跳台赛前为《纽约时报》撰写文章，讨论自己如何看待与应对恐惧：“运动员的压力受个人精力与观念影响。亲朋好友的期望、竞争的冲动甚至是赞助商抛来的机会都可能制造高压环境。随着成年，我学会提升自尊、减少对外界认可的需求来应对压力。”
▲谷爱凌在北京冬奥会颁奖仪式上。
她面对的是超出一般运动员的压力。冬奥之前，谷爱凌手握多个全球顶级品牌代言，是历史上第一个完成前空翻两周加转体四周的女性滑雪运动员。她夺金时，社交媒体微博的服务器一度瘫痪。她的百度搜索指数同比上涨4481%，代言的品牌在股市涨停。根据估算，她如今是中国最有商业价值的运动员之一，年收入可以轻松达到2亿元人民币。
名气当前，赛后采访中，谷爱凌反复强调自己只是在做热爱的事情，她的使命是“提高人们对滑雪运动的兴趣”，“鼓励更多女孩参与体育活动”，“为了对社会有更多贡献”。舆论显然并不满足将她放在体育明星的位置上。她的故事被反复讨论，似乎想从中寻找一些超出竞技体育问题的答案。
▲赢得金牌的瞬间。谷爱凌赛后称这是“人生最高兴的一天”。
比如被广泛讨论的精英教育。不可否认，SAT差20分就获得满分、被斯坦福录取的成绩证明谷爱凌就是大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母亲谷燕那句“在黄庄学习10天，抵得上在美国学习一年”在许多中国家长眼里是应试教育优越性的证明。不仅是谷爱凌，华裔花样滑冰男单选手陈巍以赛季最高分夺得冬奥金牌。陈巍的父亲来自广西，是医学博士，母亲来自北京，陈家爱下象棋、曾让陈巍参加钢琴比赛、母亲开车12小时送他训练的事迹也被认为是亚裔精英教育的样本。在微博上，还有人整理了刘美贤、陈楷雯、周知方等华裔冰雪运动员及谷爱凌的成长地图，他们都长于硅谷附近，代表着一代受过高等教育、父母从事科技等高薪工作、家境优渥的亚裔移民群体。
引起更多争议的，是她的政治身份。新闻网站Axios形容谷爱凌的故事是一场“双国记”——“奥运选手在两个国家间选择代表其中一个出战并不新鲜。但他们通常不是东道主选手，也不会夹在两个世界上最大经济体的裂痕中央”。前任美国参议员克莱尔·麦卡斯基尔在推特上抱怨：“我不明白，也永远不会明白。我认为一个美国人代表中国参赛是错误的。”2019年，谷爱凌宣布代表中国队参加冬奥比赛。她对这里一点也不陌生：虽然出生在旧金山，妈妈谷燕每年都带她回北京学习、训练。她的外公爱踢足球，外婆是交通运输部的退休干部。爱吃中餐，“胡同里长大的北京妞”，是谷爱凌给自己的定义。被问到自己的身份认同时，她回答：“当我在中国，我是中国人。当我在美国，我是美国人。”
▲2021年，谷爱凌在纽约参加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慈善晚宴。
“姥姥很好胜，给了我一定要赢的心态。妈妈教会我敬业的态度。我觉得如果我尽全力，就是在向她们致敬。”冬奥开始之前，谷爱凌抵达北京后在微博上发了一张照片，面前是一盘饺子：“北京的饺子，全吃完了。”
“谷爱凌代表了一个非常21世纪的问题：一个滑雪运动员是否能成为中国冬奥的代言人，保持单纯的运动员身份，不让地缘政治潜在的紧张局势影响她的竞技运动道路？”Axios新闻网写道。作为中国滑雪运动的首名归化运动员，谷爱凌被一些媒体评价为代表着一股新的浪潮，“证明中国有能力吸引有外国背景的人才，在世界舞台上塑造一种新的运动员形象”。北京冬奥会上，中国男女冰球队都有多名归化运动员。男子冰球队的25人中有15名都是归化背景。花样滑冰女单选手朱易也是归化运动员。与他们相比，“一战封神”的谷爱凌注定成为舆论漩涡焦点。政治期刊《外交政策》评价，美国社会对她的批评象征中美之间变幻莫测的关系：“许多美国人对她严词批评，说明生活在这两个国家的人，观念早已发生变化。想象一下，如果14年前北京夏季奥运会上出现这样的人物，她会被视作两国日益亲密的象征。今天，西方认为她抛弃了他们。”《环球时报》提出，谷爱凌受到了不公正对待。当日美混血网球选手大坂直美放弃美国国籍，代表日本参加东京夏季奥运会时，“美国媒体并没有对她的决定大惊小怪，没有称她为叛徒或者见钱眼开。这样的区别证明，问题的核心是，另一边站着中国”。
烫手名气之后
因为这样的光环与背景，可以肯定，谷爱凌将面对比其他运动员更多的关注与压力。在完成这样“不可能的任务”后，她应该如何降落，重新“回到地面”？朱易是本届冬奥会上中国队唯一的花样滑冰女子选手。同样是归化背景、加州出生、成长于高知家庭，因为在冬奥会上表现不佳，朱易受到部分社交媒体用户的网络暴力。盛名之下，谷爱凌这样的顶尖选手未来势必会受到更多关注与压力。新闻网站Quartz提出，当人们对她的崇拜达到顶点时，她接下来的路也许会更难走。但芝加哥大学政治学教授杨达理认为，公众对她也许会有不同的态度，因为谷爱凌代表的是中国未曾大力开拓的领域，无论有什么争议，她的的确确创造了历史。“这是一种全新的荣耀。”夺金后的采访中，谷爱凌已经学会躲避。比起回答一些刁钻的问题，她在谈到滑雪时显然更开心、更热情：“我不是要让任何人高兴。我只是一个18岁的女孩，在这里争取一个最好的人生。我在一个冰冷的、六米高的U形台子上竞赛，这不是政治，这是在连接人与人。”
▲谷爱凌赢得自由式滑雪女子大跳台金牌后，在场观赛的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与她交谈。
为了备战，谷爱凌选择延期入学。斯坦福大学在她夺冠后转发NBC体育台的推特送上祝福：“恭喜奥运冠军谷爱凌，今年秋天她将加入斯坦福！”NBC体育台透露，她在大学可能修读国际关系学位。冬奥之前，谷爱凌已与红牛、维多利亚的秘密等国际品牌合作。福克斯体育台预测，她在未来可能有更多代言和媒体活动，“她将成为这个星球最富有的运动明星之一”。
“美国许多关于谷爱凌的讨论都与政治有关，比如她到底是哪国人、她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在中国，人们庆祝的是一个青少年取得了卓越的竞技表现、快速成长为全国最著名的体育明星，”CNN新闻网评论，“目前看来，中国在庆祝的才是真实的叙事。”抛开纷纷议论，当观众忘记舆论、打开直播时，他们最后记得的或许还是谷爱凌、苏翊鸣、羽生结弦等选手在最高竞技舞台上突破自己、挑战不可能的热血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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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编辑—Y
图片—Get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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