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隆· 马斯克知道自己能在推特上掀起多大的风浪，他也承认自己有过言不由衷或者后悔的时刻。“你很难让所有人满意，特别是推特上的人。如果聊一些完全没争议的事情，大家会觉得你很无聊，没人会在乎你说的话。”他对彭博社说。当然，推特上的马斯克一点也不无聊。在今年成为全球首富之前，他就是推特上粉丝最多的明星企业家之一，目前有超过6300万粉丝。人们紧盯他的账号，因为马斯克的一条推特可能带来各种“蝴蝶效应“，有时是影响股价或者加密货币价格，有时是引发证监会调查和官司，还有时是让大家乐此不疲讨论的一场网络狂欢。
与日俱增的除了名气还有他的个人财富。SpaceX与特斯拉的生意蒸蒸日上，摩根士丹利11月预测，如果SpaceX和特斯拉的业绩继续上涨，今年刚满50岁的马斯克有可能成为史上第一个兆万富翁（Trillionaire），即资产超过1万亿美元。11月，他的个人净资产达3230亿美元，是历史上第一个“破3”的富豪，还是比尔· 盖茨与扎克伯格个人净资产的总和。去年10月，亚马逊总裁贝索斯还是全球首富，如今个人资产比马斯克还少1000亿美元。当最会搅动话题的发明家成了全球首富，马斯克的推特日益变成一场没有输家的游戏。他获得免费曝光机会，媒体获得新闻素材，看客收获热闹谈资。11月，他在推特上的动作越来越多，写古诗、喊话、让网友投票决定是否出售股票来支付大笔税款。这场狂欢又一次激起关于富豪与缴税话题的讨论。“马斯克认为像他这样富有远见的人不应该像普通人那样缴税。为什么要把钱白白送给官僚主义呢？”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纽约时报》专栏作家保罗·克鲁格曼略带讽刺地写道。“他有自己远大的理想，比如把人类送上火星。”
从建造明天的人到网红首富
“建造明天的人”，《滚石》杂志曾这样形容马斯克。那是2018年，SpaceX 刚刚成功将一辆特斯拉跑车送上太空，马斯克的名声逐渐攀上一个高峰，当时他被视为鼓励无数人、白手起家的科技天才。2021年，他的影响力更大，乐于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自己的想法。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成为新闻，他对加密货币的态度、他一次参与就捧红了社交软件Clubhouse…… 在层出不穷的新闻中和逐渐变化的社会语境中，马斯克的个人形象逐渐变得更有争议。崇拜他的人认为他是真正带领人类走向未来的发明家；批评者认为他爱炒作、发言不负责任，这种指责在他与推特用户陷入骂战、传播关于新冠病毒的不实信息时达到顶峰。
马斯克与前女友Grimes。
“我当然说过一些我想收回的话，我发过的其中一些推特的确非常愚蠢。但总体来说，我在推特的发言好处大于坏处。这是我直接与人们沟通，不必经过媒体的最好手段。”马斯克对彭博社说。2018年，他在上班路上毫无征兆地宣布准备要将特斯拉私有化，引发股东与投资者不满。有推特网友笑称，马斯克性格如此着急，想到什么就要说什么，“就像那种在约会应用上刚配对就开始准备婚礼的人”。17天内，私有化资金从哪里来、他的推特是否意在操纵股价乃至特斯拉汽车是否有质量问题等话题接连爆出，最终引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一场调查。今年夏天，他仅用一条“狗狗币是一场骗局”的推特就让这种加密货币的交易价格大跌40%。
“马斯克，世界首富，特斯拉创始人，磕了药的杰夫· 贝索斯。”美国脱口秀主持人特雷弗· 诺亚调侃道。10月，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执行主任比斯利向富豪发出捐款请求，世界首富马斯克自然躲不过点名。比斯利称粮食计划署需要额外60亿美元捐款，这仅是马斯克资产的2%。“马斯克财富的2%。就能消灭世界饥荒。”比斯利发言一出，马斯克立刻在推特上回应：“如果计划署可以在这个推特话题下清楚说明60亿美元要如何使用，我可以现在就卖掉特斯拉股票捐款。”比斯利之后要求与马斯克“当面聊聊”，但他没有再回应。
今年5月，埃隆·马斯克登上综艺节目《周六夜现场》。
到了11月联合国气候大会开幕时，马斯克突然在中文微博、推特等平台上同步发表曹植《七步诗》中的诗句“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配以标题《人类》（Humankind）。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是回应被联合国官员“逼捐”，还是感叹人类无法在气候话题面前团结一致，又或是抒发玩电子游戏的感悟。推特上的一首诗引来各大权威媒体关注，但他没有回应路透社等的评论请求。他轻飘飘地将这首诗放下，重新开始在推特上发布关于SpaceX 探索月球与火星的预告。留下超过2万名网友在中英翻译与历史科普、写有“马诗客”中文字样的肖像画和豌豆荚菜谱中狂欢。
紧接着，他发起投票，让百万推特用户决定自己是否应该出售10%的特斯拉股份，以支付许多人认为自己应该承担的大笔税款。对马斯克这样的超级富豪来说，他的收入来源与每个月领取固定工资的普通人不同，他向网友解释道：“我没有任何现金工资或者奖金，我只有股票。因此我唯一能支付个人所得税的方式就是出售股票。”最终超过351万推特用户参与投票，有近57.9%的人选择“应该”。“你可以不在地方选举中投票，但你不能不参加马斯克的推特投票。”特雷弗· 诺亚调侃道。马斯克在投票结束后真的开始抛售股票套现。2018年，他被媒体爆出当年没有缴纳一分钱个人所得税。
马斯克在特斯拉工厂外给粉丝签名。
人们到底为何如此关注马斯克的一言一行，他如何轻松搅动了大家的注意力？今年5月，马斯克在美国著名综艺节目《周六夜现场》上给出自己的解释。他称自己是首个以特邀嘉宾身份登上《周六夜现场》的阿斯伯格症患者。这种病的患者有自己极度热衷的事物，可以高度集中注意力，经常重复特定行为，但在社交与沟通上存在一些障碍，常被称为“天才病”。谈到自己在社交媒体上的奇怪言行，马斯克解释：“我的大脑就是这样运作的，我重新发明了电动汽车，用可重复使用的火箭把人送上太空，难道你指望我是一个冷静、普通的小伙子吗？”
“如果你想了解马斯克正在创造的未来，就必须了解塑造了他的过去，了解他为何对人类灭绝与孤独如此恐惧。”《滚石》杂志写道。马斯克出生在南非，父亲是当时获得专业工程师资格的技术专家中最年轻的，母亲是模特与营养学家。马斯克年幼时父母离婚。他智商极高，但年纪比同班同学更小，也不善与人沟通，常在学校遭到霸凌，曾被同学扔下楼梯、殴打直到昏迷。谈到童年，马斯克首先提到的是自己如何在没有父母监护的情况下“野蛮生长”：“当时我家只有一个帮佣，她只是在那儿确保我没有摔碎东西。她并不是来看护我的。我自己做炸药、看书、研究火箭，做些可能让我没命的事情。今天我还能保留完整的十根手指，真是个奇迹。”
SpaceX载人任务发射现场。
父母离婚后，马斯克不忍心看到父亲独居，于是搬去与他同住。他遗传了父亲的工程师天分，早早学会电路、电线等知识，“这些对我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他曾经的员工爆料，直到今天填写文件时，马斯克还习惯在职业一栏写上“工程师”，而不是“企业家”。糟糕的是，父亲给他留下莫大精神伤害，2018年依然让马斯克在回忆时当着记者的面流泪：“他（埃罗尔）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人。你想象不到他的可怕。他会设计邪恶的计划，再用到我的身上。你能想象到的所有罪恶的事情，他都对我做过。”
“这样的创伤成了塑造马斯克世界观的关键之一—创造而不是破坏，要做有用的事而不是有害的事，保卫世界，反对邪恶。”《滚石》杂志写道。因为从小研究技术、看著名科幻作家阿西莫夫的小说，马斯克对人类与未来有自己的独特想象。媒体至今依然对他12岁就卖出自己写的游戏、参与创立PayPal、凭着一腔热情一手让SpaceX 实现“从无到有”的事迹津津乐道。到了2021年，马斯克的三家公司都在各自领域一路高歌。汽车租赁公司赫兹11月向特斯拉下了10万辆电动汽车的大额订单。SpaceX 的载人任务Crew-3再次将 名宇航员送入国际空间站。Bor ing 公司也获得拉斯维加斯政府批准建造地下隧道系统。同时，他越来越熟练地在社交媒体上带动话题。传统汽车行业向来是广告业最大客户之一。但特斯拉从不花钱在电视上打广告。对自带流量的马斯克来说，他只要给儿子取一个特别的名字，在节目上吸食违禁药品，手拿刻有公司Logo 的燃烧器拍一段视频，就能出现在第二天的新闻上。一些人喜欢他，一些人讨厌他，所有人都喜欢谈论他。
马斯克的Boring公司希望建立地下隧道改善地面交通情况。
超级富豪的不安全感
同样在变化的还有人们对科技企业的态度。当扎克伯格等巨头被公众指责左右舆论与政治选举时，马斯克也无法幸免。关于特斯拉等电动车驾驶安全的争议层出不穷。“科技媒体在多年赞美年轻而富有的极客企业家之后，突然认为他们现在无法再做正确的选择，而且正在毁灭我们的文明。”彭博社评论。成为全球最富有的人之后，马斯克没有躲过关于税收与个人财富的问题。参议院财政委员会民主党负责人罗恩· 怀登批评，将税收问题搬到社交媒体上是儿戏：“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是否应该缴税，不应该取决于推特的投票结果。”特雷弗· 诺亚嘲笑，只有马斯克这样的超级富豪才能有这样的待遇：“如果是普通人发推特询问网友是否要缴税，国税局会立刻来敲你的门。”
“虽然我无法证明，但我认为马斯克这样的人靠一种不安的自我来驱动。他希望世界承认他是无与伦比而伟大的。”经济学家克鲁格曼说。“对普通人征税那样对他征税，会让他认为自己不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天才，可能会唤起他心底‘我的确不配拥有这一切’的不安。”
当然，马斯克本人一如往常，不为外界争议所动。他在投票结束后已经开始出售特斯拉股份。外界只能继续猜测，这个令人琢磨不透的超级富豪接下来又会做什么。就像《滚石》记者笔下，马斯克哭泣时的画面：“他的泪水消失得像他开始哭泣时那样迅速。再一次，他换上外界比较熟悉的那张冰冷、无动于衷但又保有一些温和的木头脸。”
撰文— 林湃 编辑—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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