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神话、宗教与艺术、时装, 我们用一场虚构的谈话探索一个问题:黑色是什么?
两年后的一天,我到某个社区大学进行了一次难忘的入学考试。你不要管我所表述的时间是否正确,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那时我在一家哥特俱乐部里做服务员,情况其实不赖,但我刚刚从小镇上搬到这座城市,急于创造出一个更大的自己。
我在一个太阳很大的中午来到了这个地方。晴天已经持续三个月了,这让它失去了本来的威力:它不再能让人感到心情愉悦。
这地方似乎由旧工厂改造,类似的项目在城市里司空见惯。可疑的是它还有一个人工湖;一些高度只到我腰部,线路一览无余的白色环形迷宫;一幢粗野主义风格的居民楼。强烈的光线刺得我泪水直流,勉强看清铺设在草地上的石板路径直通向一面墙壁。
我还是走到了墙壁里面,这儿已经挤满了人。
“我认为不行,黑色虽然能给人可靠的感觉,但不能给人温暖的感觉。”一位清洁工正在整理垃圾袋,他也是来考试的吗?
“哦,你不会还要说,黑色是死亡和不祥的象征吧。”身穿黑色皮衣的女士反驳道,“如果你要和我列举黑死病和葬礼,那的确是事实。可是你要知道死与生本来就是相通的。”这位女士像一只水母悬浮在半空,并且随着滔滔不绝的言论越飘越高。“让我们从最早的时候说起,在古埃及,黑色是母亲女神伊西斯的颜色,是生育力与富饶土地的象征,是守护和引领死者抵达彼岸世界的象征。不管希腊神话还是中国神话,世界就是从一团黑暗里诞生的。如果你要和我谈《创世纪》,没有黑又怎么会’要有光’?”
“可是甜心,神话和宗教最终是两个概念。”又一个人接话了,他背对着我,只能辨认出一对横向延伸的夸张垫肩,那是什么玩意儿?活像机器人张开手臂举着两座大炮。“我想我们对黑色的感知是15世纪到17世纪发生的变化,新教改革继承了中世纪末的做派,向一切所谓过于鲜艳醒目的色彩宣战,黑色和道德及神职挂上了钩。神圣,肃穆,权威,刻板,禁欲……”大炮温柔地转向清洁工,“对吗?”
“尽管如此,我想说的不是这些。”清洁工撇撇嘴,把垃圾袋围成一个帽兜,罩住了头。
“可如果您担心的是大众对黑色的印象……”一个东方道士加入了讨论,来这种大学的人真是形形色色!他那顶高高的黑帽和垃圾袋围成的帽兜可不同,显得他比任何人都更智慧。奇怪的是他发表了与西方现代时装史相关的言论,“如今黑色已经是时髦、优雅和性感的象征。自从香奈儿女士把黑色带到了时装界,它不再是葬礼与仆人的颜色......”
“打住吧!我可不信任这个说辞!”悬浮的皮革水母女士再次开口,她快飘到天花板上去了。“难道在此之前,你们就没有见过穿黑色的人吗?洛伦佐·洛托的《白色幕帘前的青年男子像》,黑色多么高贵啊。雷诺阿的《煎饼磨坊的舞会》,黑色多么轻快啊。”
“还有马列维奇《白底上的黑色方块》,至上主义,极简主义!”开口的是一条鱼,它用无数颗纽扣掩盖了自己的鱼鳞,好显得有点人样。
“见鬼的《白底上的黑色方块》!”悬浮女士尖叫起来,你搞不清她到底属于哪个立场,她只想反对所有人。“就是这种偷懒的创作让人讨厌,要我说,你们口中的黑裙子和这 个方块一样无聊,故作坚深,叫人生气!”这下好了,她彻底飘出了屋顶,我们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希腊文中,忧郁症对应的词是melancholia,这个词意为含有黑胆汁的状态。其中melas,就意为黑色。”一朵张开嘴的花说道,它时刻准备捕食苍蝇。
“朋克乐队,飞车党,皮夹克,黑丝袜。宇宙。乌鸦,火烧过后的木头。蒂凡尼的早餐。黛安娜的复仇。黑卡。下跪。” 一头毛发被编成了流苏外套的耗牛正在咀嚼干草,源源不断的单词从它的齿缝里模模糊糊地飘出来。
角落里坐着一个十分安静的女人,她剪着整齐的刘海和及耳短发,尽管我是第一次见到她,也知道这发型她留了很多年。“黑色并不完全是我最喜欢的颜色,它只是我感觉最强烈的颜色。我是不是喜欢都无关紧要,但我就是觉得黑色是最强烈的颜色。”她说的话没头没尾,变成了一个肿胀起来的气泡,在一具不存在于这个房间中的完美肉体上化作了畸形的填充物。
这时全屋子的人都看向了另一个同样安静的男人,好像这两个人就必须一起发言似的。这个人戴帽子,脸上是彻夜工作后的憔悴,但那不服从于任何人的尊严又仿佛让他有了光环。他带着笑容说,“这种颜色是我不打扰你,你也别打扰我。”他可真酷,拿着一根缝衣针要和世界决战似的。
“你怎么看呢?”终于有人向我提问了。嘿!这个人我见过,他脸庞窄瘦,留着长发,踩着山羊蹄似的男式高跟鞋。他穿黑色衣服涂黑色指甲油,夜里活动白天睡觉,睡觉时也不卸妆。他喜欢听慈悲修女会的《灯光》、克劳斯·诺米的《死亡》,还有玛琳·迪特里希的《我希望你的爱》,他就是我打 工的哥特俱乐部里的常客嘛!
“可是你们究竟在讨论什么东西该不该用黑色?” “哦,我们讨论的可不是这个。”他说。
两年后的一天,我到某个社区大学进行了一次难忘的入学考试。那是一个阴天。阴天已经持续三个月了,这让它失去了本来的威力:它不再能让人感到心情糟糕。可由于那所学校的建筑和地面都是白色,而走在里面的人都是黑色,一切看起来都像是被太阳暴晒着的样子。
在那场考试里我一句话也没说,我只想创造出一个更大的自己。
监制 Macci Leung
摄影师 Umit Savaci
形象 Jack Collins
撰文 Messon徐子深
编辑 Leandra
模特 Mika Schneider @Elite
艺术指导 Mina Azar
发型师 Naoki Komaya
化妆师 Claire Urquhart
选角 Lisa Dymph Megens
制作公司 SevenSix
封面服饰 Alaïa 亮片夹克,Acne Studio 黑色廓形连衣裙,Rellik Vintage 绑带黑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