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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少，健全与残缺，两种文化，美国演员摩根·弗里曼（Morgan Freeman ）与卡塔尔残障少年加尼姆·阿尔·穆夫塔（Ghanim Al Muftah）携手在卡塔尔世界杯（FIFA World Cup 2022）开幕式上演出。因为罕见疾病，穆夫塔出生时就没有下半身，如今能靠双手自如行走、踢球、游泳。两人的表演被媒体称赞：“没有人知道谁会夺得今年的世界杯，但在开幕式上，穆夫塔为他的国家赢得了冠军。”除了超越传统的表演节目，卡塔尔世界杯还引入多项新技术。其中的视频助理裁判（VAR）在小组赛开始就频频引发争议。有体育媒体担心，VAR提高了裁判准确度，却可能抹杀足球的观赏性。
摩根·弗里曼大步走过世界杯排练现场的草坪，他弯下腰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孩握手。“你好吗，见到你真高兴。”弗里曼俯身对男孩说，“我们会一起完成这场表演，对吗？”
“对。见到你真高兴。”名叫加尼姆·阿尔·穆夫塔的男孩回答。他的轮椅下方，只有衣服布料空荡地摇晃。穆夫塔被称为“半身男孩”——因为罕见疾病，他出生就没有下半身。几天后，85岁的弗里曼与15岁的穆夫塔一起出现在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开幕式现场。穆夫塔用双臂“走”向对面的弗里曼：“我们欢迎每一个人，这是对全世界的邀请。”一老一少，健全与残缺，两种文化，弗里曼与穆夫塔的表演被媒体称赞为开幕式中最人性的时刻。卡塔尔世界杯耗资2200亿美元，是历史上最昂贵的一届，安装空调的球场、内置传感器的足球，金钱涌动下，球迷期盼一场酣畅淋漓的竞技旅程。“在紧张局势加剧时，开幕式传达了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轻松。”《体育画报》杂志（Sports Illustration）写道。“无关乎争端或者危机，这是一次让体育迷们聚集在一起的国际性活动。开幕式在某些方面是这次比赛的缩影：有传统、有新潮、有尊贵的VIP球迷和坐在球场外围的普通民众。它也许有难以调和的矛盾，也许不如东道主所想的那样进行（就像东道主输掉的第一场比赛），但至少在这个周日，我们还有足球。如果还有一件事可以拯救体育，改变人们的对话，那一定是比赛本身。”
▲穆夫塔在足球场上。
生命的激情
弗里曼与穆夫塔的表演名为《召唤》（The Calling）。“我真的被欢迎到来吗？”弗里曼首先对穆夫塔提问。“如果不能彼此包容，如何让各个国家、语言与文化融合在一起？”
“我们发出这个号召，因为我们欢迎每一个人，这是对全世界的邀请。我们相信，我们是散落在这个地球的不同国家与部落，我们互相学习，我们明白世界因不同而美丽。”穆夫塔回答。他的左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立，右手伸向弗里曼。这个场景被半岛电视台记者金巴·卡坎达（Gimba Kakanda）称为“开幕式上最动人的瞬间”：“这个关于残障、包容、多样性与团结的呼吁，让我浑身过电一般。”表演过后，弗里曼搭着穆夫塔的肩膀，两人坐在后台聊天、合影留念。穆夫塔坐在轮椅上，为了照顾他，弗里曼坐在地板上。他称赞穆夫塔：“你表现得太好了。”英国BBC新闻网评价，身穿一黑一白的两人“体现了真正的变化”：“传统与现代元素在这里完美地结合。”
▲2015年，穆夫塔在迪拜参加铁人三项活动。
“生活中极少有可以被称为神奇的时刻。弗里曼向穆夫塔伸出手的这一刻，绝对是其中之一。”美国记者梅迪·哈桑（Mehdi Hasan）将这个画面比做米开朗基罗的名画《创造亚当》。“就像悬挂在西斯廷教堂上空的无价之宝，穆夫塔让整个世界感受到生命的激情。没有人知道谁会夺得今年的世界杯，但在开幕式上，穆夫塔为他的国家赢得了冠军。”20年前，穆夫塔却差一点无法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他出生前，医生已经告知穆夫塔的父母，这个孩子身体有残疾，建议他的父母考虑放弃，穆夫塔的父母断然拒绝，“我们会做他的左右腿”。2002年，穆夫塔与双胞胎哥哥艾哈迈德早产。艾哈迈德身体健康，穆夫塔却患有罕见病“尾部退化综合征”（Caudal Regression Syndrome，CRS），缺少人体三分之一的骨头。医生称每六万人中只会有一人患有这种罕见病，还预言“这个孩子只能活15年”。穆夫塔的名字“加尼姆”在阿拉伯语里有“胜利”的意思。出生第二天，穆夫塔的父母给他拍了人生第一张照片——眼睛尚未睁开，穆夫塔的嘴角已经咧开一个笑容。“我妈妈后来对我说：‘所有看到你的人都希望你死了，因为他们认为死亡比带着这种疾病生活更好，但你还是来到了这个世界上，还带着一个笑容。’”
“当然，CRS影响了我。但我学会满意，与它一起生活。”穆夫塔在为残奥会拍摄的宣传片中说。因为身形，卡塔尔大部分学校都拒绝了他的入学申请。穆夫塔的母亲阿曼坚持寻找愿意接收儿子的学校。当穆夫塔被同学嘲笑，被唤作“蛇、鱼和青蛙”时，阿曼鼓励他与霸凌者对峙，向他们解释自己的疾病，提高儿子的自信，“也许他们是对你好奇，对你的身体感到害怕”。除了没有下半身，CRS还让穆夫塔饱受器官、呼吸、睡眠与发育问题的困扰，频繁出入医院。“幸好，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在采访中露出笑容。穆夫塔从小练习用手臂走路，尽量不使用轮椅，他的父母改建了家里的布置，方便他自行洗澡、睡觉、学习。2018年在Ted卡塔尔站做演讲时，穆夫塔开场就告诉观众：“你们可能认为我会坐轮椅上来，但我更喜欢用双手走路，我感恩上天给我的一切，比如我的胳膊。”他做了一个显示肌肉力量的健美手势，在场观众都笑了。
▲世界杯比利时对加拿大小组赛上，裁判检查VAR画面。
在学会“走”路之后，穆夫塔还学会靠手臂操控滑板滑行，他会游泳，为了锻炼肺功能学习了潜水，至今可以在水下保持一分钟闭气。穆夫塔喜欢踢足球，把特制的球鞋套在手上，就能在绿茵场上“飞”起来。2018年，他靠自己登上了海拔2980米的沙姆山（Jabal Shams），这是海湾地区的最高峰。
“我的父母面临两种选择，要么像许多残障儿童的家长那样保护我、让我孤立于社会，要么将我介绍给全社会认识。为了让身边的人更了解CRS这种疾病，学艺术出身的阿曼与儿子一起制作了几千张海报，派发给穆夫塔的学校、邻居与周边社区。穆夫塔开设了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至今吸引了380万名粉丝，为卡塔尔的残疾人群体募捐。高中时，母亲和哥哥带着他到附近的医院做慈善活动，为住院的儿童病患送上礼物。“做慈善的时候，有一名病患的妈妈对我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残疾人给别人提供些什么，我们过去总是觉得，残疾人是需要帮助，而不是应该去帮助别人的群体。’”
“对残障这件事感到羞愧，才是最大的残障。”穆夫塔在采访中说。成年后，他与哥哥一起成立了一家冰淇淋工厂，至今在卡塔尔有六家分店，雇用员工60名。他目前长居英国，在拉夫堡大学攻读政治学。穆夫塔对媒体说，希望自己以后能做外交官。更狂野的梦想是，希望有一天能成为卡塔尔总理。开幕式之后，全球各地的观众在穆夫塔的社交主页下留言。“我来自巴西，难过的时候看到你，我就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我不理解你的语言，但我知道你有一个强大的心脏。”在弗里曼的主页下，更多观众只留下一句话：“谢谢你在卡塔尔出现。”
卡塔尔的科技亮点
“卡塔尔主办的这届世界杯中，没有什么是老套的。”美联社评价，邀请弗里曼、韩国歌手田柾国等明星表演，代表卡塔尔想“创造一场真正的节目，而不是国际足联习惯的那种找个人，唱首歌”。不仅是开幕式中创新的朗诵、舞蹈、演唱等表演形式，卡塔尔世界杯还被《华盛顿邮报》称为“被AI等科技点燃的一届世界杯”。因为首次在阿拉伯国家举办，卡塔尔世界杯避开了炎热的夏季。八个足球场中有七个配备冷却技术与可伸缩屋顶，方便控制球场内温度。组委会还开设了世界上第一个盲文娱乐平台Bonocle，为视障人士提供比赛解说与出行信息等资料。本届世界杯的用球内置运动传感器，可以记录每秒500次的位置数据，帮助裁判做出更精确的判决。
当比赛开始后，引发球迷注意的则是被称为“击败了梅西”的视频助理裁判（VAR）。在阿根廷与沙特阿拉伯的小组赛中，阿根廷被判七次越位，上半场的三次进球都被VAR判无效。阿根廷主帅赛后含蓄地表达不满：“VAR？新技术就是这样的——尽管我们的越位应该是毫米级别。”关于视频裁判是否让足球比赛更公平、是否打乱了比赛节奏等争议纷纷涌现。《大西洋月刊》批评，VAR这样的新技术“磨灭了裁判与体育的意义”。
▲本届世界杯用球内置运动传感器，可记录轨迹数据。
“与美式橄榄球、NBA等比赛相比，足球在视频回放判罚方面起步较晚。过去四年的科技已经让裁判能准确地判罚越位。从这个层面说，VAR的确做了一些好事：它帮助消除了最糟糕的裁判错误，确保我们不会再看到一次‘上帝之手’。但你很难找到一个认为VAR很好的球迷——它看到了那些电视机前的观众看不到的违规行为。恭喜你们，FIFA的官员们，你们做对了。但体育是什么？是娱乐。裁判必须在准确性与可观赏性之间取得平衡。如果将每一个潜在的违规行为放在显微镜下，比赛将无法进行。”
“判断运动场上所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一个不断提高准确性的问题。而是一个协调电视机前观众与场上裁判看到了什么的过程。”《坏球：科技对裁判的攻击与解决方法》（Bad Call: Technology’s Attack on Referees and Umpires and How to Fix It）一书的作者哈里·科林斯（Harry Collins）提出，摄像机、传感器、带芯片的球等科技将永恒改变绿茵场。“这的确关乎公平，VAR等技术可以将足球场变成一个虚拟的球场，充满激光、网格、直线的球场。”它面临的问题是：球员、教练与电视机前渴望酣畅淋漓比赛的球迷们，是否准备好面对这样一个“像素级别”的绿茵场，放弃不可控带来的戏剧性？也许卡塔尔世界杯能提供一种解答。
▲世界杯开幕式现场。
内容来源于《周末画报》
撰文—林湃
编辑—Y
图片—Getty、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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